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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卫局长 》 第一章 城市痛点(1)
2023年07月07日
一九九九年二月二十五日,农历正月初十,星期四。

    上午七点半,距离机关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市长孙浩准时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是在昨天闭幕的市人民代表大会上当选为临淮市市长的。虽然此前他在代理市长的位置上坐了一个半月,但那是代理履行职务。今天是他第一次以市长的身份上班,无形中觉得自己肩上的压力更重了。
    已经是春天了,河岸上柳树的枝条由黄变绿。用不了几天的南风,就会抽出满树的绿芽,宣告春的回归。
    唐代大诗人贺知章有诗咏柳,成就千古绝唱:“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立春以后,二月的风就会经常光顾这片土地的天空。无形的春风之剪,会把细长的绿叶裁剪得体,装扮出柳树的婀娜多姿,展露出勃勃生机。
    秘书张成信知道市长孙浩的作息习惯,比他来的更早,早已经把办公室收拾的干干净净,各种文件、资料也整理的井井有条。
    这是一个风起云涌、激荡变革的年代。
    总设计师的南巡讲话,像一根定海神针,稳住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使辽阔无垠的海面变得湛蓝深邃而波澜不惊。改革开放以来,社会上关于姓社姓资、公有私有、计划市场、宏观微观等等问题都得到了回答。社会主义的本质问题,一部分人先富和大众共同富裕问题,公有制经济和私有制经济的关系问题,发展经济和改善人民生活的关系问题等一系列理论问题都有了明确的答案。各级党委政府集中精力搞改革,全心全意谋发展,广大群众埋头苦干争脱贫,一心一意奔小康。全国上下,形成了发展才是硬道理的良好氛围。
    新形势也出现了新的社会问题,但全社会已经形成了在发展中解决问题的共识。
    临淮市是蓝港市下属的一个县级市。
    临淮市的历史悠久,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以大邑的形态存在于齐国的版图中。在战乱动荡的历史长河中,几经沉沦毁灭却又顽强崛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仍眷恋不弃,以祖祖辈辈的鲜血和汗水浇灌着这片热土,养育着生生不息的生命。
    临淮市临近蓝港市,区位优势明显,但解放以来命运多舛,在区划调整过程中多次触及,归属几经变化,致使区域经济发展受到影响。刚解放时期,国家实行小专署制度,当时的临淮县先后换了两个专署管辖。到一九五八年,小专署制度废止,实行大专署制度,临淮县划归蓝港市。四年后的一九六二年,临淮又从蓝港分离,划入瀛台专署。到一九七八年改革开放,蓝港市被国家计划单列,考虑到蓝港的区域较小,缺乏腹地支撑,临淮又划入蓝港。改革开放前,国家实行计划经济体制,项目的审批,专署一级的权限极大。从公有的国家经济体制而言,全国是一盘棋。而主政一方的各专署领导,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谁也不愿意把好的项目放在像临淮这样区划有调整风险的地方。就这反反复复的区划调整,严重影响了临淮的经济发展。到改革开放前夕,临淮还归属于瀛台的时候,其经济发展水平一直在瀛台处于倒数第一的位置。其中的工业,没有有影响力的大企业;商业上也没有像样的大商场。全县的城市化水平只有百分之二十多一点,在整个华鲁省也是偏下的水准。
    最近二十年,依托蓝港的区位优势,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临淮的经济发展日新月异。先是承接了一批蓝港的转移项目,后又利用地理优势,引进了一大批日、韩项目,建立起了比较完整先进的工业体系,安置了大批的劳动力,特别是农村劳动力。随着农村劳动力大量转移到工业领域和选择到城镇居住,临淮的城市化水平大幅度提升。到一九八八年,辖区的经济总量、工业产值、城市化水平等多项指标,达到或超过了小城市的标准,顺利地撤县建市,其发展也达到了华鲁省中上水准。
    尽管如此,临淮市面临的问题用堆积如山来说也毫不过分,这给孙浩市长的任期带来了巨大压力。
    一是工业生产持续扩大和产品升级换代的压力。国内经济发展的实践证明,工业化是“四个现代化”的核心。只有完成了工业化,才能为农业现代化提供更多的资金和技术支持,为更多农村家庭提供脱贫的途径;工业化的水平提高,才能为国防提供强大的机械、电子及其他装备和充足的资金;工业是一个国家生产力发展高度的体现,只有强大的工业,才能促进国家全面的技术进步,构建完整的科学技术体系。而临淮市的工业,无论从在国民经济的占比或者生产的技术水平、产品质量来看,都不是令人满意。这一块,还需要下很大的气力才能有所突破。
    二是农业和农村工作薄弱。农业的集约化生产体系基本上还没有建立起来,土地分散在各家各户,生产规模小,耕种水平低,品种单调,距离高效农业的要求差距很大。农村的交通、教育、医疗、安全等社会面上的差距更大,和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标准,存在不是一点两点的差距。特别是农村基层组织建设的任务更是繁重。目前全市村庄的党支部、村委会,相当一部分处于瘫痪半瘫痪状态,党和政府的方针、政策,在贯彻执行中遇到很大阻力甚至无法落实。
    三是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欠账较大。城市的道路规划不合理,建设水平低,群众的出行受到很大困扰。城市供水设施不足,不能满足城市居民生活和工业生产的需要。全市的电力装机容量不够,经常拉闸限电,给居民日常生活和工农业生产造成很大影响。通讯能力差,全市只有很小规模的程控交换机,电话通信覆盖面很小。
    城市发展面临的问题还有很多很多,每一个都制约着城市的健康发展。
    这些问题,都是本届政府必须面对的,也是对他这个新任市长严峻的考验。
    他坐到宽大的办公桌前,张秘书把泡好茶的茶杯端到了他面前,同时小声地提醒他:“孙市长,市长热线的情况已经统计出来了,您抽空看一下,很多事情都需要您批示落实。”
    市长热线是政府在新形势下掌握了解社情民意的一种方法。市政府在政府办公室设立专门工作机构,开辟专线电话,安排专人值守,记录电话内容。居民有什么苦恼、难事,有对市政府施政的要求建议,有对政府工作人员办事效率、工作态度、工作作风等方面的不满意等等,都可以通过市长热线进行反映。
    这算是一个新鲜事物,也是政府工作的一种创新。从事这项工作的同志非常认真,每天都把热线反映的事情整理归类,按照事情类别整理报分管市长,由分管市长批示处理。每周整理出一份汇总材料,把事项及分管市长的批示意见归拢在一起,报市长阅览。对于重要的社情民意或者分管市长指示中有欠缺的地方,还有涉及跨分管市长分工的事项,由市长批示处理,各工作部门负责落实。
    政府办公室将这份材料称为市长热线专报,分为日报和周报。日报报分管市长,周报报市委书记、市长。
    这项工作有效地促进了政府工作效率的提高,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了一些群众反映的热点问题,赢得了市民的拥护。
    孙市长仔细地浏览着热线周报,想从中找出规律性、苗头性、倾向性的东西。
    周报的前面是汇总数据,后面是具体问题的罗列。
    在汇总的数据里面,按事情的性质分类,其中环卫问题占百分之五十六,工人下岗问题占百分之二十九,道路问题占百分之六,治安问题占百分之三,供电、供水、民政问题各占百分之二。
    孙市长心里“咯噔”一下,工人下岗问题关系一个家庭的生活和生存,成为城市热点问题他能理解。环卫问题只是城市日常管理的一个小项,是什么原因导致群众反应这么强烈?
    他翻开下面的记录,仔细看了下去。
    居民反映的环卫问题,也是分类记录的。有反映垃圾场距离居民住地太近,臭味太大,一年到头不敢开窗的。有反映市场垃圾太多,常年不清理,周边居民苦不堪言的。有反映垃圾池修在自己家门口,影响家庭日常生活的。有反映垃圾车装的太满,又不遮盖,运输过程垃圾撒漏的。有反映环卫工人作业时间垃圾装车尘土飞扬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孙市长从居民反映的事情以及工作人员记录的字里行间,能真切地感觉到群众的怨气和无奈,还有对政府解决问题的期盼。
    这些事都不是大事,却天天伴随在居民身边,长期得不到解决,日常生活受到极大影响,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孙浩是农村出身,长期在基层工作,从办事员一直干到了市长,对社会上的事一目了然,对群众的难处也有切身的体会。市委市政府关心的是组织建设、经济发展、党和政府的方针政策在本辖区的落实等等事关全局的大事。市委、市政府各部门关心的是本部门职能的履行、本部门权限的行使、市委市政府确立的工作目标在本部门的落实等等。而居民,最关心的是自己的日常生活以及和日常生活相关的琐碎小事。涉及全市的事,那是领导操心;涉及家庭的事,必须自己操心。
    在长期的工作中,除了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还培养了孙浩善于思考的习惯。
    在市政府的工作排序中,第一位的是发展经济。只有经济发展了,政府的财力雄厚,才能有能力改善民生,提高辖区内居民的生活水平,解决积累的问题和矛盾以及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新问题、新矛盾。如果用矛盾的观点来解释,发展经济是当前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可是,社会矛盾是复杂的,不仅存在经济发展与居民生活水平之间的矛盾这种主要矛盾,还存在许多次要矛盾,比如环境卫生与居民生活之间的矛盾。不仅仅是环境卫生,市政府的每一项工作,都有具体的矛盾和矛盾方面,需要统筹解决。任何一方面的问题解决不好,就会影响政府施政目标的实施。要抓住工作中的主要矛盾和主要的矛盾方面,也要兼顾其他矛盾和矛盾方面的解决,这就是统筹兼顾的问题。兼顾不到,小问题变成大问题,就会影响主要矛盾的解决。具体到自己的工作上,就会影响发展经济这个主要目标的完成。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认真研究一下城市环卫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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