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饶峰先和会计一起到城北区环卫公司，把购买垃圾箱的钱付了。他让会计跟着拉方箱的车回去，自己去临海区环卫公司考察垃圾分类和上门收集。 见到张总寒暄过后，饶峰询问垃圾分类和上门收集的有关问题，张总轻轻一笑：“你先去看，中午回来，咱边吃边聊。”随后安排负责项目的沈科长陪同饶峰去现场考察。 垃圾分类选择了向阳街道的三个小区，两个多层，一个小高层。 按照研究院的设计方案，垃圾共分为三类：回收物、有害垃圾、其他垃圾。与此相对应，在每一个垃圾投放点都布置了三种垃圾桶。绿色桶投放回收物，蓝色桶投放其他垃圾，红色桶投放有害垃圾。居民家中，按照垃圾三分的要求，政府免费配备了三种小垃圾箱，要求居民按要求分类，按要求投放。环卫公司按三分的要求，安排专门车辆进行收集运输，分类处理。 区里在环卫处设立了垃圾分类试点办公室，安排专门人员负责部署检查，定期汇总情况，督查进度。环卫公司成立专门工作班子，进驻小区，现场指导，及时发现存在的问题，制定改进措施。 饶峰走到垃圾投放点上，掀开回收物的桶，发现里面只有少量的塑料、小片的纸壳，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其他垃圾的桶里，盛满了垃圾。有害垃圾桶里，只有几节旧电池，静静地躺在桶底。 在三个小区的不同投放点上，饶峰看到的是同一种情况。 沈科长回答：“对于回收物，我们配置了专门的平板车。在小区里，专门找了块地方进行分拣。分拣过后，打包装车运回公司的处理车间，细分后卖给废品站。至于那些没有多少回收价值的，就直接拉去填埋。其他垃圾跟正常的清运一样。有害垃圾比较麻烦，现在市里还没有有害垃圾处理场，我们只有找了个地方暂时存放。你看着一个投放点不多，很多投放点集中起来，那数量还真不少。特别有些老年人，听说有害垃圾危害很大，自动地组成志愿小队，挨家挨户地宣传，动员大家分类投放。就这三类垃圾来说，数着有害垃圾的分类率高。” 饶峰来了兴趣，又去看了一个小区的回收物分类点。这个点安装了一台小型打包机，共有四个工人操作，工序很简单。由一个工人负责把小区的回收物桶用三轮车拉回来，其他三人人工进行粗分拣。分拣过后，分类打包，然后装上平板车运走。那些没有回收价值的，就近进了其他垃圾桶。 饶峰去的时候，他们正在进行作业。饶峰看到，那些回收物和他在垃圾投放点看到的差不多，回收价值不大。虽然是集中起来，但总量也不多。
“伙计们，你们这一天能收多少东西？”饶峰问在场的工人。
他们认识沈科长，也就没有大的隔阂，回答的很实在：“一车多点。有时多，有时少，多的时候不会超过一车半，少的时候也有差不多一车。” “那能有几个钱，不说油钱车钱，连人工钱恐怕也不够。”一个工人抢着说。 “我们领导说了，垃圾分类不能光算经济账，还要算政治账、环保账。如果统算，垃圾分类的好处很多，效益很大。”另一个工人接着说，看样子他是这里的负责人。 虽然这位师傅说不出具体的政治账、环保账是什么，但饶峰觉得，临海区在垃圾分类的宣传落实上是下了功夫的。 那是一个地下防空洞的一块空间，这种防空洞在“备战备荒”和“深挖洞、广集粮”的年代，各个城市都挖了很多。临海区选的这片防空洞，长方形，大约有一百平方米，中间留了一条不宽的通道，两边砌了均等的一个个的方块形状的池子。有五个池子已经装满了有害垃圾。饶峰走近观察，主要是废电池、灯管、喷雾杀虫剂容器、农药瓶子，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东西。这仅仅是三个小区大半年时间收集的，如果在全市推广，经年积累下来，那得是多么大的一个数量啊！饶峰想想就头痛。他问沈科长：“这些有害垃圾怎么处理？” “我们也不知道，只说先让我们找个地方暂时存着。我们没有法子，只有先这样。 进行上门收集试点的有两个高层小区，小区的单体建筑都在二十一层以上，高的有三十三层。实行上门收集的小区，同时也实行垃圾分类。设施配置一样，只是居民每天产生的垃圾都要求早晨放在各家各户的门口，由物业公司的保洁人员负责分类收集到楼下垃圾投放点的分类桶里，其余的处理流程与垃圾分类试点小区相同。 “政府越来越替老百姓想了。你看就生活垃圾这种小事，政府又发桶、又发袋子，还派人上门收集。历朝历代，哪有这么为老百姓着想的政府？只有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政府，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才能做到这一点。”一个老干部模样的人说道。 “这样做好是好，就是增加了政府不少开支，成本有点大。”一个看上去像是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中年人说。 “政府财政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完全合理。再说了，你看现在的风气，当干部的整天吃吃喝喝，那钱花的跟淌水似的，还不是财政的钱？有谁心痛？垃圾分类，给群众发点东西，给群众个方便，比起干部吃喝来，花的钱少多了。”一位居民浮想联翩，把上门收集垃圾跟社会风气联系起来了。 在张总办公室里，饶峰简单地说了他们考察的情况，特别询问张总关于回收物少与成本的关系、有害垃圾的储存处理，还有上门收集的利弊。 张总哈哈地笑了。“饶局长，虽然你入行晚，但也是个局长，我相信你肯定看出了门道，只是非要我说出来是不是？”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垃圾分类好不好？我说好。从国家来说，大好特好，该推广。但从我们环卫管理来说，增加了不少麻烦，能不推广就不推广，能晚推广就晚推广。你也知道，我们的老百姓，特别会过日子，平日的节约都成瘾了。家里淘汰下来的东西，能卖钱的都拿去卖了，只有那些实在卖不了的才会撂出去。你看小区里那些收废品的，一天到晚到处转悠着吆喝，居民把值钱的都卖给他们了，哪有有用的东西扔垃圾桶里。就是扔到垃圾桶里的，那些稍微能看上眼，有点回收价值的，不等我们收运人员到场，人家早就翻了多少遍了。我们能收到的，都是人家拣剩的，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张总停下话，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下去：“有害垃圾的量不大，但从储存、收集、运输、处理也是一条线，人员、车辆、场地都要完备，成本高，没有收益。这是个谁干谁赔，干到几时赔到几时的活。赚钱的事咱先放后面，就是这收回来的东西，没有出路，一天多起一天。现在只有三个小区，就够我头痛的了。如果在面上铺开，那真是无法应对。现在，就是那些专家，对有害垃圾也是一筹莫展。我们只能暂时存放。只是这暂时，也不知道要暂时到什么时候。” “上门收集辅带袋装投放，效果不错，只是成本很高。如果政府能把这个成本全部背下来，推广的难度不大。” 张总对两项试点，谈了自己的看法。最后，他带有总结性质地说：“在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我看你也是个想干活的人，也是实在人，我就跟你说个实话。我们都是国家干部，共产党员，我们的权力地位都是组织给的。组织交待的任务我们必须无条件地完成，不能打什么折扣，也不能提什么条件。像垃圾分类这样的事，一定要论证清楚，看清案例，不能头脑发热，跟在别人后面起哄。一旦实施，正在运行的管理方式、配套设施、作业组织等等，都要发生很大变化。管理成本和作业成本，不是一般城市能够承受得了的。你看看可以，想引进或者实施，老哥我劝你慎重。” 饶峰通过现场考察，已经有了自己的初步感觉。经张总这么一介绍，对于蓝港市在垃圾管理上的三项试点，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自己觉得，这里面的水很深，不能轻易涉足。因为牵涉到政治，也不能轻易否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