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首先来到了城区西南边上的一片石丘中。这里是牛头山脚下，距离牛头山大约三公里，属于牛头山隆起带的一部分。一些大大小小的石丘突兀出地面，表面上有薄薄的土层，薄到有的地方连地皮都盖不住。一些常年被风雨侵蚀的石头，黝黑黝黑地暴露在地面上，一些低矮的灌木和不知名的杂草，顽强地生长在石缝间。在这片石丘的中部，有很大一片石场的残留痕迹。基本连成一片的大大小小的石坑，边上杂乱地堆着成片的碎石。在最中间的地方，有一片占地几十亩的水面，蓝汪汪的水在微风的吹拂下涟漪涌动。走近水面，清澈水底下的石头、石渣，开采过的裂面，都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饶峰和王大明沿着残留下来的石坝穿梭在大小不一的水面中间，走向那片最大的水面。 这片最大的水面面积大约有三四十亩的样子，早先开采的深度较深。饶峰站在陡峭的石壁上，注视着石壁上的裂隙和面前的一湾清水，从他的内心就觉得这不是应该选作垃圾填埋场的地方。 这一片石坑面积很大，中间没有一点空地，看上去也不适宜作物生长，也不适宜养殖，完全就是一片废弃的地方，没有什么农业上的利用价值。注视着那些深浅不一的水面，还有那隐藏在水下的泉眼、裂隙，想到在郑院长那里听到的关于地下水污染的途径，直觉告诉他，把垃圾场选在此处的风险将是无法控制的。 淮沄市的东面是一片低矮的群山，高的有一百多米，矮的有几十米。山上的土层较厚，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灌木和野草。除了山脚下有少量的土地勉强可以耕种，绝大多数的山坡都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种植业本来就低效益，加上交通不便，不具备水利条件，这里山坡山脚的土地，在村庄的账上都不在册，都是那些闲不住的村民自行开垦出来的。人民公社时期，有人尝试在这片山上开采石头，挖开表面后发现下面没有石头，只有一些很软的石渣，只能放弃。近年来，国家公路事业发展迅猛，有人发现这种石渣开挖简单，装车运输方便，透水性好，压实后密度很大，是一种良好的公路地基材料。这样一来，远近修路的工程队，都采用这种石渣修路。村庄发现后，做起了开采石渣的买卖，论车外卖，成了当地的一种资源。这种资源开发的结果，就是城区和乡镇建起了发达的公路网，这片矮山改变了原来的样貌。其中的一些被挖平了，还有一些被挖成了大坑。在开采石渣的同时，通往石渣场的道路都基本修好，能够通行大型载重车。 饶峰他们通过高低不平的土路，来到这些石渣开采留下的大坑边上，堪察了地形，登上山头瞭望了四周。这些大坑具备做垃圾填埋场的基本条件，而且很隐蔽。缺点是距离城区比较远，运输成本和修路的费用会比较高。 王大明推荐了另一个地方，饶峰他们到现场看了。那是一片占地几百亩的土石结合的大坑。成方连片，既有石坑，还有土坑。饶峰不懂地质，根本理解不了在同一块地块，同一个开挖深度，会出现这种地质现象。只不过这里距离村庄太近，协调的难度会很大，而且投入使用后，肯定会麻烦不断。 选择垃圾处理场不是个轻易能够确定的事情，多个方案比较是一定要做的，特别要考虑日后使用中会遇到的各类事情，使自己和单位立于主动地位，最起码不能被动。虽然时间紧，但也不能草率决定，饶峰还想着多看几个地方。 一下午看了三处地方，虽然没有最后确定，也是很有收获。饶峰的心里，其实还有一个酝酿中的想法。这个想法有点离奇，但他想试试。 第二天上班后，他联系了财政局柳局长。柳局长上午没有什么事，饶峰便早早地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一来二去，通过接触和工作上的交往，饶峰和柳局长也算是熟悉了。他没有叫别人，只是一个人来。 柳局长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热情地把饶峰让到沙发上坐下。 寒暄过后，柳局长主动问道：“饶局长，你是个忙人，不知道今天来有什么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 “我哪有你忙？你的事都是大事要事，我那些破事不算什么，不过今天来确实有事跟你商量。”饶峰顿了顿，接着说道：“环卫工人节，孙市长批的那二百万钱，我是攥着指头掐着算着花，连买车加会议筹备以及给城市美容师奖励，给工人发福利，大约花了一百七十万多点，剩下了二十多万。市长批了的钱，算是列入预算了。你也知道，环卫局今年春天成立，没有年度预算。虽然领导支持，但花钱的地方太多，真的是捉襟见肘。我现在有一个急用钱的事，跟你汇报一下，请你多加支持。”说完，注视着柳局长，希望在她的脸上得到答案。 柳局长严肃的脸上展示出笑容：“来财政局要钱的，都有理由。按政府定下的财政规定，预算不允许出现虚报，也不允许超支。一事一费，剩余的结算完毕收回国库。好在你们那笔钱还没有回流，你给我个理由，看能不能操作。” 饶峰一听有一定的余地，便谨慎地说道：“咱们市里在青龙办事处的垃圾场，差不多要封场了。那个地方距离村庄近，村民有意见，期间出过不少闹事的，叫办事处和村庄压下去了。现在到了封场阶段，我一方面要选新的填埋场，另一方面要把原有的垃圾场按要求和协议给处理好。封场需要大量的土，还要动用一些特殊的机械，比如挖掘机、推土机之类的。初步算下来，大约需要四十万左右。我昨天跑了城区周边的几处地方，开始选新的垃圾场，都不是很理想，下步还要继续跑跑，多找几个地方进行比较。在选定新的垃圾场，与土地所在村庄谈之前，我想把现有的垃圾场已经填完的地方覆盖好，塑造一个好的形象，到时候拉着镇上和村里的干部过来，有一个好的现场，咱跟人家谈条件会相对轻松些、主动些。我想着，剩下的钱，我写个报告给你们，你直接把剩余的钱转为垃圾场封场用就行了，不用惊动市长。至于缺额部分，我列入明年的财政预算报批。这样，我从现在就可以开始封场施工了。” 柳局长沉思了一会，像是做了一个决定，对饶峰说道：“我看看现场行吗？” 饶峰喜出望外，立即回答：“没有问题，现在可以吗？” 柳局长使用内部电话，叫上了基建科的徐科长，坐着饶峰的车，来到了垃圾场。 正是作业高峰，来来往往的车辆不断。两个司机，一个开车作业，一个在指挥车辆。那些运送垃圾的车辆，虽然有排队现象，但现场一点不乱，显得很有秩序。 他们把车停在管理房前。下了车，虽然隔着作业区有将近上百米的距离，垃圾的味道还是毫不客气地钻进了大家的鼻子。 饶峰笑着说：“味道有点大，不过我都习惯了，这是垃圾场的自然属性。”他指着远处已经填埋下沉的场区轮廓对柳局长和徐科长说：“你们看到了吧，这一大片垃圾填埋的地方，原来是一个取土大坑，全部是用垃圾填起来的。这里使用了四年多了，里面填了差不多有六十万吨垃圾。这些年，附近村庄的村民遭罪了，不断有人上访投诉。除了每天要闻到垃圾腐烂的味道，听到垃圾车进出的轰隆声，村里的地下水都污染了。地下的水污染我没有办法消除，表面的污染，包括观瞻和气味控制，我可以按照垃圾场封场的要求做的完美一些。既为我们下步选址树立个好形象，为附近的村庄减少点味道，为将来这片地的有效利用创造条件，也算是咱们政府为村庄和村民做点好事吧。” 柳局长望着这一片用垃圾填平的地面，皱着眉头，久久不作声。一个从来没有接触垃圾场的人，怎么也想不到，平日一家一户的垃圾集中起来这么可怕。 徐科长静静地看着不远处正在作业的车辆机械，也不吭气。 饶峰指着近处的垃圾场边缘对两位说道：“你们看到了吧，垃圾场表面下沉是不均匀的，要把表面找平，然后覆上三十到五十公分的土，使封场后的表面略微高于地面。这样，雨小的时候，雨水就滋润在表面的土层里，通过蒸发进入大气层。雨大的时候会有相当多的雨水流出封场表面排出，雨水进入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减少，地下水的污染就会明显降低。垃圾场表面覆土后，会封住绝大部分气味，周边的环境会大大改善。经过十年八年时间的自然净化，这片地就可以有一定的利用价值了。” 柳局长的心里肯定受到了震动，她目视了一会作业现场，又走到垃圾场的边缘，踩了踩边缘两边，然后对饶峰说：“你回去写个报告，把用土数量和机械预算说清楚，我批给基建科。施工你们自己负责，封场结束后，由基建科负责验收。你们环卫节剩下的钱肯定不够，今年先用着，缺额部分记着明年在预算里上报。” 柳局长是个敢于负责的痛快人，一趟垃圾场之行就拍板确定了饶峰思考了若干天才谨慎提出的事，饶峰心里对她和财政局都刮目相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