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局长每天都打来电话，汇报一天的考察行程，并附带说一些考察内容和感受。总的来看，考察进行的很顺利，想看的都看到了，还有一些意外的收获。 饶峰不在现场，也就不做具体的要求，只让他们尽可能多的看，尽可能多的收集资料，技术的和管理的都要。 城区公厕的改造，按照环卫局的安排，四个办事处都开了工。由于设计图纸不一样，每一座公厕都是单独专门的图纸。图纸没有设计出来，有些地方就是拆除了旧的，只能清理出地基，处于等待图纸的状态。 饶峰每天都要抽出时间到各办事处转转，了解公厕改造的开工和进展情况，掌握基本的进度。 老垃圾场封场的资金拨下来了，饶峰去年就有建立一个资助环卫工人贫困家庭子女助学基金的想法，他觉得可以实施了。 他只有一个大体的想法，仅能算是有个轮廓，具体怎么操作，他觉得应该找几个办事处的分管主任聊聊。 他的这个想法源于去年到青龙办事处两家环卫工人的家访。 当时他看到的两家情况虽然不一样，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家里有一个上学的孩子。两对环卫工人家庭的生活都是艰难的，却都在为了孙辈的成长努力拼搏。他们的文化程度都不高，对世界、对社会、对事物的认知也许不那么精明，但在对孩子的教育上是那么统一和执着。对国家而言，孩子是未来，未来靠孩子们来创造。对一个家庭来说，孩子是希望，家族、家庭的传承和振兴靠孩子来承担。在他们的心中，自己可以承受世间一切的痛苦和磨难，只要孩子们能健康成长，能完成学业，能有超越前辈的成就，就是值得的。这是印在骨子里的传统，是中华民族一代代人的文化印记，也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内生动力。 环卫工人处于社会底层，收入微薄，社会地位低下，家庭承受风险的能力差。生活中略有坎坷，对于别人来说也许微不足道，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不可逾越。环卫工人的子女，绝大多数能够自立，却仍有那么一部分，因为家庭不幸，遭逢了天灾人祸，虽苦苦挣扎，在巨大的苦难面前无能为力。环卫工人自己的境遇，直接影响到孩子的教育，因家庭贫困缀学、上不起学的大有人在。如果能有一个基金，在环卫工人遭遇家庭变故，影响孩子正常教育的时候拉他们一把，对于这样的家庭就是一种挽救，对于社会而言就是一种帮扶。这对于稳定环卫工人队伍，增加环卫工人的凝聚力，必定产生重大的影响。 饶峰的初步想法，是救急不救贫。贫困是中国社会的普遍现象，摆脱贫困不能靠救助，而是靠全社会的普遍进步和经济发展。救贫是民政系统的事，国家有专项资金。帮助个别上不起学的环卫工人子女属于雪中送碳，作为主管部门领导，有责任帮助那些确实因为困难导致子女缀学的环卫工人家庭。因此，对于帮助对象的选择必须有明确的界定，不能变成扶贫。 对于孩子的教育阶段，也有必要进行明确，对此，他还没有确定的结论。 现在，国家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也就是初中以下阶段的教育，国家基本上包圆了，从学费到书费，各个家庭基本不需要花钱。如果在这个阶段出现缀学，那就不是困难的问题，而是对于子女教育的重视和家庭教育的问题了。从高中开始，国家实行考试制度，只有达到一定录取标准的才能继续享受教育，而且受教育过程是收费的。正是在这个阶段，有的环卫工人家庭负担不起一定数量的学费和其他教育费用，出现了缀学现象。进入高中学习的孩子，因为经过考试选拔，在智力和学业上都有一定的基础，都有进入大学继续深造的可能。在这个阶段的孩子心理上，已经对于社会、家庭有了一定深度的认知，如果因为家庭贫穷导致他们缀学，对于他们的人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高中毕业后，进入公立中专、大专或大学继续学习的孩子，国家都有一定的教育补助，家庭稍有资助就能够完成学业。而且，在孩子进入中高等学府学习之后，家庭都看到了前途，会不遗余力地想方设法资助孩子。就孩子自身来说，已经到了能够自立的年龄，也有了自立的条件。业余时间打工挣钱，自己交纳学费应该不是问题。 综合考虑下来，饶峰觉得，应该选择资助那些在高中阶段无力继续学业的环卫工人子女。 他的另外一个考虑，是环卫局的资金不很充裕，拿不出很多的钱来做这项工作。他通过工程从政府那里要来的资金，严格上说有套取政府资金的嫌疑。如果被人发现，有人追究，上纲上线，他可能会犯错误，这是他非常纠结的问题。好在他从工程中争取来的钱，都是有严格的手续，一级级批准下来的。最关键的，是他没有装进自己的腰包，就是发生问题，也就是违背财经纪律的事。能为环卫工人办点实事，承担一定的风险，他觉得是值得的。 至于规模，他的设想是十万元。环卫局出六万，每个办事处出一万。出资到位后放到银行里，遇到需要帮助的对象，有大家共同研究，宁缺勿滥。 饶峰找了个借口，来到青龙办事处。他先向赵主任了解了城区公厕改造的事，两人一起到现场进行了察看。青龙办事处的十三座旧的公厕全部拆除，其中有七座已经开工，另六座正在设计图纸，预计近期就可全部开工。开工的七座基本顺利，没有发生大的阻力，有点小来小去的事，以办事处的能力，联合村庄的力量，都平稳的解决了。 在施工现场，饶峰看到工人都在基本人工的条件下干活。周边狭窄的空间，连一台搅拌机都安不下，更不用说使用吊机了。这种施工条件，进度慢是肯定的，施工人力成本肯定增加，与周边群众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饶峰庆幸自己作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把施工下放到了办事处。如果自行组织施工，不知道会遇到多少麻烦事。 回到办事处，两人喝着茶水，饶峰突然问道：“赵主任，去年我们一起去看望的那两家环卫工人，他们的情况还好？” 赵主任迟疑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你现在还想着他们？” “这是环卫职工，我想着他们不也是正常？”饶峰没有正面回答赵主任的问话。 赵主任迟疑了一下，有点伤感地说道：“那个姓钱的外地人，两口家都回去了。我听杨主任跟我说，他们儿子的病加重了，他们回去是为了照顾儿子。因为儿子的病重，孙女上了不几天高中也退学了。那个韩师傅两口家还在，工作挺好的，据说孙子的学习很好，在班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饶峰脑海里泛出那个小女孩的影像，那么清纯的一个女孩，却因为父亲的身体原因失去了受教育的机会，不由得心生遗憾。 他从伤感中退了出来，对赵主任说道：“去年我去那两家看了以后，就一直想着成立一个资助环卫工人贫困家庭子女上学的基金。因为事多，加上资金没有落实，就拖了下来。我是在你们办事处看到的，你说好巧不巧，两家都有一个上学的孩子。环卫工人的地位低，收入少，供一个孩子上高中不容易。我们不能普遍资助，只能资助那些家庭确实因为困难导致孩子缀学的，而且只资助高中生。我的这个想法，是因为初中以下国家实行义务教育，中专以上孩子已经有了自立能力，只有高中阶段是孩子自费教育且能力不足。环卫局出六万元，你们每个办事处出一万元。每年暑假期间确定一次资助对象，不是平均分配，而是专门针对需要资助的家庭。大体是这个思路，你觉得行不行。” 赵主任沉思了好大一阵子，手里的茶杯填了几次水，然后说道：“饶局长，没想到你的心这样细，一次家访就想出一个点子。这对于环卫工人是个好事，只是操作起来会比较困难，也会产生一些矛盾。你能有时间过问这个事，并且有精力处理其中发生的矛盾？” 见饶峰一时没有表明态度，赵主任哈哈笑了起来：“饶局长，既然你是为环卫工人考虑，我觉得值得一试。这样，咱们自打过完春节也没有再聚过，今天我作东，把各办事处分管主任和环卫中心主任招呼过来，喝个酒，酒桌上议一议，看大家什么意见，然后再做决定。” 饶峰同意了赵主任的意见，离开了青龙办事处，等着晚上的聚餐。 他又反复考虑了自己的意见，到时怎样说才能表达出自己完整的想法。
